作者简介：秦泗河，北京垂杨柳医院矫形外科主任、北京市肢体残疾矫治中心主任，主任医师、教授。中华骨科学会微创骨科学组委员、足踝外科学组委员。
■作者感悟
让老人走得体面
古今中外，凡懂得生活、社会阅历丰厚、彻悟人生真谛的人，当死亡来临的时候，会坦然选择有尊严、安然的死亡方式。1955年4月16日，爱因斯坦的动脉瘤即将破裂，他断然拒绝了手术治疗的建议，并拒绝注射吗啡止痛，他宁愿以自然的方式走完最后的人生旅程。他说：“当我必须走时，就应该走。人为地延长生命是毫无意义的，我尽了我的责任，是该走的时候了，我会走得很体面的”。
我从医35年，亲历过多个病人的死亡。在我的印象中，因重病导致缓慢死亡，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。临床观察证实，人濒临死亡时，肢体的运动功能和感觉功能首先衰退，在逐渐丧失视觉的过程中，仍可以依稀感觉到外界的声音，听觉和潜意识最后丧失。如果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，不断听到各种噪音、哭声，还得继续忍受扎针、灌肠等治疗带来的痛苦，那他“走”的时候心里必然会很难过。
作为子女，为能满足父亲生命旅程中最后一个愿望，我深感欣慰。父亲放弃治疗接到弟弟的电话，说前列腺癌晚期的父亲已经3天不吃饭了，并拒绝接受任何治疗。我立即返回山东五莲县老家，邀请日照市人民医院和五莲县医院的几位内科、肿瘤科、保健科医生共同为父亲会诊。
专家会诊后一致认为，父亲目前的体质、生命体征和精神等全身一般情况尚可，如果住院，进行系统、合理的对症治疗，肯定可以明显改善症状，延长生命。但父亲坚决不同意住院，甚至对请医生每天到家中输液等支持治疗也不接受。
我尴尬地送走几位会诊医生。父亲把我和弟弟叫到床边说，我是抗战时期入党的老党员，经历了新旧两个中国的变化，也享受了改革开放后安定富裕的生活。我清楚，再治疗，虽说可以延长生命，但花费你们那么多的精力和医疗费，对我则是徒然增加痛苦。他说，我现在吃吗啡片镇痛，喝点水，能够做到身体比较舒服、安详地死去就行了。你们已经尽力了，你们的心我领了。到了该走的时候，就不要再干扰我生命的最后过程。87岁，我知足了。父亲又对我说：“你不必守在我的身边，应该回医院工作去。我去世后，由你弟弟简单料理后事，你也不要再回家了。你们听我的吧。”
我含泪听完父亲的教诲。但一走开，我就忍不住放声痛哭。我们几个子女经历过情感与理智短暂的交锋后，很快形成共识：尊重父亲的选择，不再给他做任何治疗。让所有来探望的亲属都不要在父亲面前哭，不要在他住的房间大声说话，为他去世前创造一个安静温馨的环境。与此同时，我们尽力做好母亲的心理安抚，请她理解父亲的选择。第二天，我怀着难以平静的心情，离开不久于人世的父亲返回北京。立即出诊，尽快从别离父亲的痛苦中逃出来。
最后的美餐
停止进食第10天的下午，父亲突然提出要吃“知了猴”（注：蝉的幼虫）。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“回光返照”。亲属们想方设法找到了几个“知了猴”，将油炸的知了猴的肉剥出来，小心翼翼地送入父亲的嘴里。
10天没进食的他，竟然一口气吃下了5个。父亲吃完知了猴，满足地慢慢地闭上眼，侧卧位静静地进入梦乡。4个多小时后，父亲安详、有尊严地“走”了。他在满足了人性最本真的需求、吃一次他感到一生最好的美味佳肴后，走进了“天堂”。
我遵照父亲生前的意愿，没有回老家为父亲办丧事。第二天，在医院连做了三台矫形外科手术，以寄托我对慈父的哀思。父亲走后，母亲的身体与精神状况急剧下降。于父亲去世第19天去世。老两口相濡以沫66年，精神与生命似乎已经融为一体。死亡是一面镜子父亲是抗战时期入党的老党员，长期担任农村干部。他一身正气，生性耿直，做事果断，善恶分明。他最后对待死亡的豁达体现了高尚的人格，在我心中树立起伟岸的形象，使我肃然起敬。我感到，父亲具有一颗纯洁的心灵和无华的智性。父亲只是一个普通人，对死亡的认识和选择方式所表现出的品格，却和许多伟人相同。
周围人应该理解他们
北京东直门南大街王女士，25岁。这件事情实际是对舆论的挑战。这个父亲选择了安静地离开，儿女也支持老人的做法。这毕竟是一件很另类的事情，周围的人很理解，就会好好安慰他们；如果周围人不理解，会对这家人有很大的伤害。所以，更多了解这件事情的人，要尊重这家人的选择，不要对他们有苛刻的评论。
临终关怀是社会责任
浙江杭州庆春路陈先生，37岁。这件事让我好好反思，自己怎样去面对死亡。在传统观念里，都是希望医学非常发达，可以让人长生不老。但客观规律是不能违背的，对生命必须有科学的认识。在欧美，临终关怀是全社会的责任，许多医院里，都有义工，他们关心那些濒临死亡的人，让他们满意地离开这个世界。如果有人组织，我愿意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，关心这些老人。